一
“医生，我怀孕了，但我不想要。”
她走进我的诊室，
坐在我的对面，
轻声跟我说，
但语气坚决。
“为什么不要？”
我很纳闷，细声问道。
“我已经有两个女儿了”。
“现在国家不是已经全面放开三胎了，
你可以再生一个，
万一是个儿子呢，
你就更如意了。”
我说的喜上眉梢。
“我已经去香港做过抽血检查了，
不是儿子，
还是个女儿。”
她低下眉头。
“是个女儿也不错啊。
养女儿是福。
女儿都是给自己养的，
年纪越大，体会越深刻。
再说现在能自己怀的孕妇越来越少，
很多女人都不能自己怀，
很多男人的精子也有问题，
都要去做试管婴儿。
你这种能自然受孕的，
多好啊！做掉太可惜啦！
或者自己觉得负担太大，
生下来也可以送个好人家，
也算是给她留个活路。
你看我也是家里的老三，
我上面还有两个姐姐，
如果当初我妈也给我做掉了，
我现在可没机会坐在这里给你们看诊了。”
我一口气说了上面一堆话，
竭力劝留，
好像她要做掉的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就是我。
“我跟我老公俩个也考虑了好几天，
我们的压力真的很大，尤其是思想上的。
再生个女儿，肯定会被村里人说闲话的，
吐沫星子也会淹死人，
真的不能留下这个孩子。
医生你就帮帮我们吧。
我们不要也是万不得已啊！”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
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去留主动权在她的父母手里。
医生劝留是从大环境为出发点，
她们没法留是从她们自己的生存环境来斟酌的结果。
长久地煎熬在心，
不如一时的身痛，
如释重负。
我尽了力说服，
但没有我预期的结果，
却是她们想要的结局。
二
“我不小心怀孕了。”
她悄悄告诉我。
她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懂点医学的，
我知道她已经生了两个儿子。
“好啊！你不是有两个儿子了吗，再生一个女儿多好。”
好像我知道她这胎就是个女儿似的。
其实，我也想万一再是个儿子，真够她受的。
“现在这两个儿子已经要了我半条命了，
上班早出晚归的，回家还要辅导他俩的作业。
我老公也没有耐心，辅导一次，他俩就得挨揍一回。
我就跟我老公说还是我来辅导吧。
你说要再生一个，万一再是个儿子，我跳楼的心都有。
真是女儿，我也不敢要了。
现在这两个儿子都粘我，我哪有时间和精力再去照顾一个小的啊！
家公家婆年纪也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两个儿子都是她们帮着带的，也不敢再折腾他们两个老人家了。
再说我现在住的也不宽裕，目前一大家子六口人刚好挤着住下，要再多生一个，家里怎么住都是个很大的问题。”
她一口气说出了她的心声。
“再跟老公商量一下？”我还是想让她留下。
“我们两个已经决定了，肯定是不能再要了。”
“那要不要再跟家公家婆商量一下？”
“不要了，我们自己的事情，自己决定，不能让老人家为难。”
我准备好了一堆，像上面那样劝留的话，到了嘴边还是被咽了回去。
劝别人生容易，但别人生了？
养育，可是真心的不容易。
用心地去抚养和教育一个孩子真的没有那么简单。
“好，既然已经决定不要了，是人流还是药流你自己选。我都可以给你安排。”
有时候一些忙帮的很无奈，
但不帮这个忙也很对不住无奈的朋友。
投胎的选定了人家，
但选错了时机，
依然无法转世。
当然，
还有些投胎的选错了人家，
宁愿自己做死，
也不愿转世，
这就是另外的话题了。
三
“医生，我今天就是来咨询一下的。”
她是我那天早上看诊的最后一个患者，
她一直在外面安静地等着叫号。
虽然下班的时间都已经过了，
但没有看完，
我是没法下班的。
“医生，我今年已经40岁了，
没有结婚，
就是想咨询一下，
我是否可以把自己的卵巢储备起来，
万一哪一天遇到了一个对的人，
又想要个孩子，
用自己储备的卵子总好过用别人的吧。”
她说明自己的情况，
没有遮遮掩掩。
“有道理。
目前确实有地方可以做储存。
关键是年龄超过40岁的女性，
卵巢功能衰退的发病率可能超过50%。
所以，如果40岁左右想生育的女性
或者想储备卵巢的，
都建议先检查一下卵巢功能。
关键的是你还得抓紧时间，
找个男人嫁了。”
“谁说不是呢，
姻缘的事，
可遇不可求啊！
你看我现在啥也不缺，
有自己的事业，
房车存款都有，
但就是没遇上自己的真命天子。”
“现代科技可以让没有婚姻的女人，
有自己的孩子。”
“但我也不想孩子一生下来就没有爹。”
“你是一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女人啊！
对另一半的选择要求也不会低，
所以就把自己剩下了。”
她笑了，
虽然有些无奈。
但40岁的女人，
没生过孩子，
又会保养，
笑着看起来确实不像她的年纪。
“那就先做个卵巢功能评估的检查后再说吧。”
“好的。”
开好检查单，她轻松地走出我的诊室。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
我的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多少想怀的没法怀，
想要的要不上。
不想要的，
不想怀的，
却接二连三地
轻松就怀上了。
可谓冰火两重天，
真是造化弄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