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中医睡眠张医生
昼夜颠倒型不寐乃当代情志病之顽疾,其病机根于少阳枢机失司,胆火挟痰扰动心神。本文基于“少阳为枢”理论,贯穿三焦气化、营卫运行、阴阳开阖要义,剖析胆腑失和引发寤寐逆乱的病理传变。以一则典型验案,详述黄连温胆汤合栀子豉汤、百合地黄汤之化裁精要,揭示“清胆宁神当佐疏利三焦,滋阴除烦须兼调和营卫”的复合治法,并总结提炼“察舌辨痰热深浅、择时助药气升降、调摄固阴阳枢机”的临证心得。
验案
患者某,女,24岁。2025.04.15初诊。主诉:失眠3月余。现病史:患者自诉至少3年时间昼夜睡眠颠倒,晚上不睡觉,白天睡觉。3月前开始出现失眠,有睡意,但睡不着,入睡很难、睡眠浅,精神亢奋,现在服用褪黑素、解郁安神颗粒,但无效。情绪低落、爱生闷气。睡觉时出汗。纳佳。口干。月经周期30天,行经5天,有血块,量中等,无痛经。2025.04.10月经至,今日干净。带下正常。二便调。喜食辛辣食物、冷饮。个人史:长期饮酒,长期吸烟。舌脉:舌尖红,苔黄厚腻,脉细弦。
辨病:不寐病。
辨证:胆热扰神。
治法:清化痰热,养心安神。
方药:黄连温胆汤合栀子豉汤、百合地黄汤加减。
法半夏20g(先煎)、陈皮10g、茯苓10g、甘草3g、炒枳实10g、竹茹15g、黄连10g、大枣10g、生姜6g、栀子12g、淡豆豉15g、生地黄15g、百合30g、柴胡10g、醋香附12g。
7剂,煎服,1日1剂,1日2次,每次200ml,下午4点及晚上睡前1小时各服用1次,晚上加服枣仁安神胶囊5粒。
随访:2025.04.16。现病史:患者微信诉还是眠浅易醒。告知中药不是安眠药,不是一吃马上就能睡着的,先把这周药吃完看睡眠变化情况。
随访:2025.04.18。现病史:患者微信告知,现在是下午非常想睡觉,晚上凌晨3点睡觉,自觉已经很好了,能睡到6—7点,嘱其下午再困也别睡,第一顿药再往后推迟到5点,第二顿药晚上睡前1小时服用。
随访:2025.04.20。现病史:微信反馈,昨晚12点就睡觉了,睡到了今天早上7:30,而且就喝了一袋中药还没吃枣仁安神胶囊,疗效很满意。嘱其规律作息,坚持服药,少食辛辣刺激和冷饮,胃不和则卧不安。
理论溯源
少阳枢机与寤寐节律
胆腑为阴阳出入之门户
《素问·阴阳离合论》言:“少阳为枢”,司开阖。胆属甲木,应春生之气,主决断而司动静。《素问·灵兰秘典论》云:“胆者,中正之官,决断出焉。”卫气“昼行于阳,夜行于阴”的寤寐节律,实赖少阳枢机之运转。本案患者昼夜颠倒三载,卫气运行逆乱,正如《灵枢·大惑论》所云:“卫气不得入于阴,常留于阳,留于阳则阳气满,阳气满则阳跷盛,不得入于阴则阴气虚,故目不瞑矣。”
嗜食伤胆与痰热酿生的关联
患者嗜食辛辣冷饮,冷热相激,胆腑乃伤。辛热助火,冷饮遏阳,胆腑本具“中精之腑”特性,以温为舒,以不寒不热、不急不燥、不愠不火为宜,最忌湿热熏蒸。胆有热则神惊,长期烟酒之毒更灼少阳津液,终致胆火炼液为痰,痰热循经上扰神明。此即《医述》所谓“痰随火而升降,火引痰而横行,变生诸证,不可纪极”的病症具象。
病机阐微
胆热痰扰三焦传变层次
上焦痰热壅炽
舌尖红赤,乃热炽于上焦。本案舌虽红而不燥,苔黄厚腻,提示热在气分、痰浊未化。胆火挟痰上犯清阳,心神失守,故见夜不能寐、精神亢奋。
中焦枢机窒塞
脉象细弦如按琴弦,反映木郁土壅之态。《四圣心源》云:“中气者,和济水火之机,升降金木之轴。”患者情绪抑郁、爱生闷气,乃肝气失疏、胆气不降之候。痰热壅遏中焦,气机升降失司,故虽纳佳而运化不及,此亦《素问·逆调论》“胃不和则卧不安”之理。
下焦阴分暗耗
经行血块、睡时汗出,显露痰热久羁伤阴之变。虽无痛经,然血块示胞宫瘀热;夜汗非虚,实乃痰热迫津外泄。此际虚实夹杂,若徒清其热恐伤真阴,单滋其阴必助痰浊,故需清润并行。
治法解析
升降开阖复合施治
清胆宁神法——黄连温胆汤化裁
取法《六因条辨》治痰热内扰之旨,以黄连为君,直折胆火。重用法半夏20g,取其“辛开苦降”之性,《本草经疏》谓其“除湿化痰,下逆气”,亦可安神助眠。竹茹与陈皮相伍,一清一燥,化痰而不助火。治胆必和胃,胆气以胃降为顺,痰热得化则胆腑自安。
透热除烦法——栀子豉汤
栀子豉汤本治“虚烦不得眠”,本案取其“火郁发之”之功。栀子,性味苦寒,体轻上浮,既可清宣胸膈郁热,又可导火热下行;豆豉气味轻薄,既能解表宣热,又可和降胃气,二药相合,使痰热从气分透达,避免凉遏冰伏。
滋阴安神法——百合地黄汤
重用百合30g,取其“昼开夜合”之象以应寤寐。《日华子本草》言百合“安心、定胆、益智、养五脏”。黄宫绣《本草求真》谓百合“能敛气养心,安神定魄”。生地黄滋阴凉血,《珍珠囊》谓鲜地黄“凉心火……,除五心烦热”,《日华子》谓干地黄“助心胆气,安魂定魄”,二药相合,尤善治痰热伤阴之烦悸难眠。
疏利少阳法——柴胡、香附
柴胡升少阳清气,香附理三焦郁滞,《本草纲目》谓香附“利三焦,解六郁”。二药与枳实、陈皮相配,构成“升-降-开-阖”动态平衡,恢复少阳枢机运转。
方药配伍精微探析
动静相宜
半夏之动与茯苓之静
半夏化痰开结,重剂安神;茯苓甘淡渗利,宁心安神。一动一静,既消痰杜源,又功专安眠。
刚柔相济
黄连之刚与百合之柔
黄连苦寒直折火势,百合甘润滋养心阴。刚药治标,柔药固本,防苦寒化燥伤阴,避甘润滋腻碍胃。
升降相因
柴胡之升与枳实之降
柴胡疏达肝气,枳实通降胃腑,二药调畅中焦气机,使痰热得降,清阳得升。此乃师法四逆散“疏肝和胃”之义。
表里相合
豆豉之宣与地黄之敛
豆豉宣透郁热从表而散,地黄滋敛阴液从里而固。一散一收,既除标热,又护真阴,以遵“标本兼顾”之旨。
临证调摄要诀
服药时辰之机
初诊嘱下午4点及睡前1小时服药,既功专安神,又避免日间思睡。
睡眠节律重建
严令“下午再困勿睡”,实遵《类证治裁》“昼寤阳动,夜寐阴静”之理。强制调整作息,实为重建卫气运行节律之外治法。
饮食禁忌深意
禁辛辣非独防助热,更因多食辛,则筋急而爪枯;忌冷饮非仅防伤阳,实因冷饮遏少阳生发之气,枢机愈窒。
昼夜颠倒型不寐乃“形神同病”的典范,治当立足少阳枢机,以“清、化、滋、疏”四法并施。临证需明辨痰热之深浅,权衡阴伤之轻重,更须注重服药时辰、饮食禁忌等调摄之法。治不寐如调琴瑟,弦紧则缓之,弦松则紧之。把握好胆腑“主枢”之性,使气机升降有序,痰热消散有道,阴阳自能交泰,寤寐终复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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