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院烤肉记
北方的秋阳一落到院心的老榆树上,就碎成了金粒儿,洒在王师傅蹲坐的青石板上。石板旁摆着个黑釉粗瓷盆,盆沿沾着去年烤肉的油星子,泛着暗黄的光——这是要烤肉的信号,比灶房烟囱冒的烟还准。三叔说,烤肉的魂在配料,差一克盐,肉就没了骨头;少一勺粉,味就飘了魂,这话他从二十岁说到五十岁,说的时候总用指节敲着那个比我岁数还大的铜秤。
先备肉串的料。五公斤鲜羊肉是凌晨从集上割的,羊腿肉带着血丝,肥肉像雪块嵌在瘦肉里。王师傅把肉摊在榆木案板上,菜刀磨得锃亮,“咚、咚”地切,每块肉都切成两厘米见方的丁,大了烤不透,小了烤成渣。切好的肉堆在盆里,像座小土丘,王师傅就开始称调料。味精得是鲜度九成九的,晶体白得透亮,他用铜秤称八十克,倒在肉上,“这味精得鲜,不然压不住羊肉的腥”;精盐三十六克,是从盐井里熬出来的粗盐,敲碎了拌进去,颗粒感足,嚼着有咸香;再拆一包特鲜1号,粉末倒出来时,香味像细针似的扎鼻子。姜和香葱要剁细,三叔剁姜不用案板,直接用刀背拍烂,再切碎,姜的辛辣混着葱的鲜气,飘得满院都是,各四十克,不多不少,“姜是骨,葱是魂,少了肉就僵”。最后是白糖七克、肉松粉二十五克,还有红薯淀粉二百五十克——那淀粉是自家红薯磨的,晒得干松,抓一把撒在肉上,像撒了层细雪。
拌肉是个力气活。下手抓,指缝里沾着肉汁和淀粉,“得抓透,让每块肉都裹上料”。他抓着肉翻搅,盆沿发出“沙沙”的响,偶尔停下来,抓一把肉攥在手里,指缝不滴水,就点头:“成了,再湿就稀了,味挂不住;再干就耗油,肉柴。”腌十分钟,肉就吸饱了料,颜色变深,油亮亮的,像裹了层浆的玉。穿串用的竹签是前一晚泡在井水里的,泡得发胀,不然烤的时候会发黑。穿串时,每串中间必夹一块肥肉,“肥肉的油渗进瘦肉里,烤出来才香,不柴”,一串穿六七个肉丁,摆在竹筛上,像排着队的小元宝。
鸡翅的料得另配。五公斤鸡翅洗得干干净净,绒毛都拔得精光。三叔称六十克盐、九十克味精,姜葱各三十克,松肉粉二十克——“松肉粉得少放,不然肉就散了”,白糖七克,红薯淀粉一百五十克。拌鸡翅时,王师傅见料沾不上,就舀了点纯净水,“少加点,让料全裹在鸡翅上,别太稀”。腌二十分钟,鸡翅就变得沉甸甸的,表皮发黏,穿在竹签上,一提就能立住。
最费功夫的是飘香酱,烤肉的蘸料全靠它。泡椒五百克,倒在瓦盆里,菜刀剁得“砰砰”响,泡椒的辣水溅在他手背上,他也不擦,只说“越辣越香”,剁成泥后,和一百五十克芝麻酱、二百克花生酱拌在一起,芝麻酱稠得像膏,花生酱带着焦香,搅的时候得用竹筷,越搅越黏。再加三十克花椒粉、八十克味精、一百克鸡精、二十克白糖、四十克盐,搅得匀匀的。菜油烧到八成熟,烟冒得刚好,王师傅把油倒进泡椒泥里,“刺啦”一声,辣香和油香混在一起,像炸响了个小炮仗,赶紧盖上盖子,“焖凉了再尝,咸了加糖,淡了加盐”。凉透的飘香酱红亮亮的,挖一勺放在碟子里,能拉出丝。
炭炉是老式的铸铁炉,炭是苹果木烧的,晒了一冬,敲碎了塞进炉里,火柴点着,先冒黑烟,等烟散了,炭就红了,像撒了一炉的红玛瑙,火力稳,还带着股苹果的甜香。王师傅把烤架架上去,先烤羊肉串。肉串刚架上,就听见“滋啦”一声,水汽遇热蒸发,油珠从肉上渗出来,滴在炭上,冒起一小股蓝烟,孜然粉和辣椒粉早放在小碟里,捏一撮,手一扬,粉落在肉上,“滋滋”响,香味像活物似的,顺着风就窜到了院门口,隔壁的黄狗蹲在墙根下,尾巴摇得像拨浪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响。
“翻个面,别烤焦了。”王师傅用筷子夹着肉串翻,瘦肉已经变成浅褐色,肥肉有点焦边,油亮亮的。烤七分钟,肉串就熟了,他拿起一串吹了吹,递给我:“尝尝,熟了。”我咬一口,肉汁在嘴里炸开,孜然的香、辣椒的辣、羊肉的鲜混在一起,一点不腻,油顺着嘴角流,赶紧用手擦,嘴里还含混地说:“香!”
烤鸡翅时,王师傅把鸡翅摆在烤架上,慢慢转着烤,鸡翅的皮越烤越皱,变成金黄色,油珠顺着鸡翅的纹路往下滴,滴在炭上,烟更浓了。他用筷子扎了一下,能扎透,就拿下来,刷上一层飘香酱,酱一刷,香味更浓了,咬一口,皮脆肉嫩,酱的辣香裹着鸡肉的鲜,越嚼越香。
最后烤蔬菜串。南瓜切了块,茄子切成片,土豆也切片,穿在竹签上。三叔把提前配好的香粉拿出来——红薯淀粉五百克、盐一千五百克、味精四百克、两包特鲜1号、四百二十克十三香、三十克白糖、一百五十克芝麻,还有五十克紫草粉,拌得匀匀的。王师傅用小勺子舀了点,撒在蔬菜串上,每串一克,两边各半克,再用毛刷沾点油,刷在上面。茄子烤得软乎乎的,咬一口,满是香粉的味,还有点茄子本身的清甜;南瓜烤得面面的,甜丝丝的,解腻正好。
看着炭炉里的红炭,想着这烤肉的配料、拌肉的力道、烤串的火候,都是老辈传下来的讲究,差一点都不行——就像这日子,得慢慢熬,细细品,才能有滋有味。
作者:乡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