侵袭性NK细胞白血病

史宪杰医生 发布于2025-08-05 10:11 阅读量4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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侵袭性NK细胞白血病


三月的戈壁滩,风裹着沙砾打在矿灯上噼啪作响。老周的工装袖口蹭到小臂,一阵刺痒钻心。他撸起袖子,看见成片的红疹子像未燃尽的煤屑,在古铜色的皮肤上蔓延。"许是过敏了。"他甩甩胳膊,继续给掘进机换截齿。这是身体深处一场无声裂变的先声。

五月初,老周在井下突然头晕得站不住。支架的阴影在他眼前晃成一团黑,他扶着冰冷的液压柱滑坐在煤堆上,额头抵着满是煤尘的安全帽。徒弟小王慌慌张张递来水,"周师傅,您这脸白得像井壁的石膏。"去矿上医务室查血常规,白细胞的数字红得刺眼——25.13,是正常值的五倍多。"赶紧去大医院。"医生的语气斩钉截铁,像他年轻时敲碎的煤块。

进医院那天,戈壁的风卷着沙暴。老周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昏黄的天,总觉得像井下的无风巷。护士抽走一管管血,针孔在他布满老茧的胳膊上连成小点点。儿子周明在走廊里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妈,爸情况不太好,脾大得厉害......"老周听见了,摸了摸自己左边肚子,那里确实鼓胀着,像揣了块没烧透的煤。

PET-CT的片子出来那天,主治医生拿着报告单,指尖在"脾脏体积增大,代谢弥漫增高"的字样上顿了顿。"周师傅,是血液系统的问题,侵袭性NK细胞白血病伴TP53、CDKN2B、CDKN2A、IKZF1、CKS1B、 CXCR4突变高危;噬血细胞综合症;属于高危。"医生的声音很轻,老周却觉得比风镐的轰鸣还震耳。他不懂什么是NK细胞,只听懂了"高危"两个字——就像井下的透水预警,意味着最危险的状况。更糟的是,他还合并了噬血细胞综合征,身体里的免疫细胞像失控的掘煤机,开始疯狂吞噬自己的血细胞。

第一次化疗用的是PD-1联合GemOx方案,还要吃西达苯胺。输液管里的药液滴得很慢,老周盯着天花板上的纹路,那纹路像极了矿井里的煤层走向。他想起刚参加工作时,师傅教他看煤层:"顺着纹路走,才不会迷路。"可现在,他的身体像座坍塌的矿井,找不到可以依循的路径。

芦可替尼吃到第五天,老周开始发烧。体温表上的数字爬得比井架还高,39度5。他躺在床上发抖,觉得自己像块被扔进炉膛的湿煤,烧得噼啪作响却透不出暖意。血小板降得厉害,17×10⁹/L,医生说不能下床,怕碰出瘀青就止不住血。周明买了个按摩球给他握在手里,"爸,您练练手劲,等好了咱还去公园打太极。"老周勉强笑了笑,他的手连球都快握不住了,更别说打太极。

5月29日的外周血免疫分型报告显示,异常的NK细胞占2.75%。"有好转。"医生说这话时,老周正望着窗外的白杨树。戈壁的白杨树总是笔挺的,像他熟悉的井架。他想,也许真能像这树一样,在贫瘠的地方扎下根去。

但好景不长。6月10日的骨穿结果像一盆冷水浇下来:形态异常细胞58%,流式MRD 19.79%。脾脏虽然比入院时小了些,长16.3cm,厚5.8cm,但病情评价是NR——完全没有缓解。老周看着报告单上的字母,突然想起年轻时一次冒顶事故,他被困在井下八个小时,那时的绝望和现在一模一样。

第二次化疗换了VAC方案,加了培门冬酶。药物的副作用来得更猛烈,老周开始呕吐,吃什么吐什么,最后连胆汁都吐了出来。他的白细胞跌到0.84×10⁹/L,血红蛋白79g/L,血小板14×10⁹/L,身体像被淘空的矿洞,风一吹就晃。乳酸脱氢酶1391.1U/L,血清铁蛋白40968ng/ml,这些数字像不断攀升的瓦斯浓度,警示着危险。更让他难受的是,脾脏又长大了,长19.3cm,厚5.4cm,沉甸甸地坠在肚子里,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煤。

6月18日,外周血免疫分型的初步报告出来:异常NK细胞占有核细胞8%。老周躺在病床上,听着周明跟医生商量下一步治疗。"......调整方案化疗,争取异基因造血干细胞移植的机会......"医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他闭上眼睛,眼前闪过矿场的样子:晨曦里的井架,夕阳下的煤堆,还有工友们黑黢黢的笑脸。他突然很想再闻闻煤的味道,那带着硫磺气的、粗糙的、属于大地深处的味道。

去世前三天,老周突然精神好了些。他让周明把他的工装拿来,想再穿穿。衣服上还沾着洗不掉的煤渍,领口磨得发亮。他摸着袖口的补丁,那是年轻时妻子给缝的。"告诉徒弟们,下井要注意安全......"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这辈子,挖了一辈子煤,也该跟煤待在一块儿了......"

老周走的那天,戈壁滩刮着小风,天很蓝。周明捧着父亲的骨灰,想起父亲总说:"煤是埋在地下的太阳,烧起来就暖和了。"可父亲身体里那场燃烧,最终却耗尽了他自己。矿场的同事们来送他,每个人手里都攥着一小块煤,那煤块在阳光下泛着乌光,像无数双沉默的眼睛。

病房的窗户还开着,风把白杨树的叶子吹得沙沙响。桌上的化验单还摊着,那些刺眼的数字和专业术语,终究没能留住这个在煤矿里硬气了一辈子的人。或许,对于老周来说,死亡不是终点,而是回到了他最熟悉的黑暗里——那里没有疼痛,没有化验单,只有煤的重量,和四十年光阴沉淀下来的、沉默的温暖。

作者:乡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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