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8 外科医生,接受孤独

张轶庠医生 发布于2025-04-15 17:42 阅读量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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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科医生,本质上是群孤独的人。

到我这个年纪后,其实很不适合再谈“孤独”二字,因为怎样谈都显矫情。

可这种感受,偏又像手术服里的汗,越闷热、越擦拭不得,人人都有,人人也都看不到别人有。

索性就写一两笔,隔靴搔痒也好,要把这种外科医生共同,却又难表达的感受写明了一点。

这篇随笔不写术中决策时的孤独,因为身为主刀医生要是计较起来这个,那就是真矫情了。

真正的孤独感,其实往往在一台术后,从手术室走回办公室的这段路上。

面对的手术越是复杂,艰辛完成时团队越是激动,这段路就走着越孤独。

为什么呢?因为要从一种极度紧张同时极度亢奋的状态里回到日常了。

曾经看过一段鲁豫对王力宏的采访,其中讲到往往一场几万人的演唱会结束后,尽管他表现得很完美、现场氛围也很热烈,但回到酒店时,他总会被一种庞大的忧郁感笼罩。

张国荣热·情演唱会(2000)

我想,外科医生是能够理解的。

虽然我们不在舞台上,虽然所处的空间,也不过几平方米的一间手术室而已。

但这几平米方寸内,却是生和死的博弈。

这种在死生中往来穿梭的恐惧与压力,以及身心要克服这份恐惧、压力而生成的亢奋,我想是共通的。

如今手术成功,你离开手术室,一切就得翻篇了,你得回到日常里,刚刚被拉起的情绪骤然降下,要平复心情,回办公室准备下一场手术。

这种经历多了,让人在看一些重大的历史事件时,竟对帷幕之后多了种好奇。

我会想在奥斯特里茨战役击溃俄奥联军,打赢这场三皇之战的拿破仑,战后在营帐里泡澡的时候是什么情景。

会想莎士比亚在写完《哈姆雷特》的最后一句对白后,转手要处理手头谷物交易的文书时,又是种什么情景。

宏大的、坚固的、激荡的事物谢幕后,或许都是种格格不入的孤独感。

弗朗索瓦·杰拉德《奥斯特里茨战役》(1810)

哈佛大学医学院的外科教授葛文德曾提出这样一个问题。

“医生为什么需要年会?”

他的答案是,美国的医疗年会的确是名利场,但更是医生相互学术欣赏和精神取暖的地方,会议将满足医生内心深处的孤独与交往渴望,收获心灵慰藉。

是的,一个外科医生或许可以和旁人诉说,昨日彩票中了一千元钱,喜欢的乐队出了新唱片,孩子考入了重点中学的喜悦。

但你让他如何向并非外科的人表述,肿瘤彻底清扫后海德堡三角得以完美显露时的那种欣喜呢?

说到底此种孤独感,是因为外科医生本质上并没有工作时和生活时的区分,只有工作时和不工作时的区分。

这也是我私心不想让子女再走这条路的原因之一。

手术像夜路里的一盏盏路灯,明亮、温暖、引人前进。而外科医生的日常生活,却像这一盏路灯与下一盏路灯之间,光亮所不能照到的暗沉。

《午夜巴黎》(2011)

虽然通篇下来都在写孤独,但已经到如今的岁数,对外科的热爱也割舍不能,就也无所谓孤独不孤独了,如此这般挺好的。

接受这点,孤独感反而成裨益,连同那些术前无人诉说的恐惧和压力,终究沉淀成一台手术时面对各种突发情况,都能镇定下来的奇异平静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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